中小银行合并会是未来趋势——专访全国人大代表、中原银行党委书记、董事长徐诺金
农金眼
徐诺金表示，中小银行合并重组，能缓解我国信贷融资系统“两头大、中间小”的局面。同时，也应重点加强中小银行自身机制能力建设。
追因高风险机构
《中国农村金融》：您曾提到，“受制于资本充足率及盈利能力影响，高风险机构自救难度较大”，请问高风险机构表现有哪些？
徐诺金：目前国内对于高风险金融机构，尚未有统一明确的界定和表述，就金融监管部门而言，人民银行是按照“打分法”来确定一家机构是否归为高风险金融机构，每季度会对国内金融机构进行一次评级，评级维度包括金融机构的资本管理、资产质量、流动性、关联性、跨境业务和稳健性等宏观审慎管理要求。
根据实践，参考监管部门的指标，高风险金融机构多指发生资不抵债、流动性断裂、无法正常经营的金融机构。需要说明的是，只要满足上述任意一项，即应当被视为高风险金融机构。他们通常有一些共同特征：
一是机构内部管理机制缺位。股权结构复杂分散，管理机制不健全，股权管理职能缺位，内部控制现象较为严重。
二是大股东制约机制缺失。大股东对机构的投资以投机套现为目的，而不是关注长期价值投资。大股东干预机构的正常决策程序，干预干部选聘任用的正常程序。
三是业务发展过于激进。在业务发展方向偏好“高收益”、高风险的客户及业务，在客户选择上偏重于“垒大户”，对经济资本及稳健经营不予关注。一旦产生风险，将消耗大量核心资本，损害机构长期经营能力。
四是虚构真实业务背景。通过虚构业务背景，以所谓的应收账款投资、同业投资、对公贷款、理财产品等交易形式，通过层层嵌套，隐匿资金流向，逃避监管，侵蚀机构资产质量和经营利润。
五是风险隐蔽性强。高风险机构在其风险暴露前不易被公众所察觉，其风险具有较强的隐蔽性。其行为往往开始较早，期间经过复杂的业务嵌套、自我循环，不断套取占用银行资金为其所用，有的至暴露历时数十年。
六是高风险机构有一定的区域及系统重要性，影响面大。此类机构大多涉及客户多，分布区域广。一旦无法偿付，易引发挤兑等连锁反应，影响社会稳定。需要妥善处理，实现精准拆弹，防范公众风险外溢，避免引发系统性风险。
《中国农村金融》：在您看来，高风险机构自救难度大的原因是什么？
徐诺金：一是部分高风险机构积重难返。当风险暴露时，外显问题与潜藏风险相比可能仅是“冰山一角”，纠正难度较大。这表现在部分机构公司治理薄弱，纠正动力不足；部分机构不良贷款基数较大，资产清收和不良压降困难；部分机构增资扩股、补充资本难度大。
二是部分机构刻意掩盖风险导致难以“早发现、早纠正”。比如对部分机构的股东实施穿透监管比较困难，往往出现风险后才暴露；一些机构账面数据严重失真，增加了风险识别难度。
三是信息传递快，容易产生“羊群效应”。高风险机构所处的金融市场高度发达，信息传递速度快，或因“曝光过度”遭受挤兑，恐慌情绪助推各机构抽回流动性，产生“羊群效应”，甚至交叉违约，经营情况进一步恶化，最后陷入全面困境。
四是各方利益难以协调。在处置高风险机构风险过程中，股东、管理层、各层级债权人和交易关联方往往存在不同出发点和诉求，各方利益难以协调统一。不同关系人维护自身权益各自采取措施，往往导致问题成为死结。
中小银行合并会是趋势
《中国农村金融》：中小银行合并会带来哪些积极影响？
徐诺金：在经济高质量发展和数字化转型大背景下，中小银行通过合并重组的方式“抱团取暖”。
一是能够有效增强资本实力，进一步强化公司治理、资本补充及数字化转型，引导合并重组后的新银行经营方式由粗放式向精细化转变，让银行机构焕发出新的生机和活力，提升中小银行抵御风险的能力，更好地服务经济社会发展。
二是合并后的中小银行能够丰富多层次信贷融资体系，缓解我国信贷融资系统“两头大、中间小”的局面，完善地方金融支持服务体系，有力支持经济社会发展和地方经济建设。
三是中小银行合并改组后，能够填补现存金融服务空白，尤其是大型银行覆盖不到的空白区域和行业，实现金融下沉，有利于资金流入实体经济，有效缓解融资难、融资贵现象。
《中国农村金融》：中小银行合并会成为未来趋势吗？您的判断依据是什么？
徐诺金：当下，百年变局加速演进，外部环境日趋复杂严峻，我国经济发展也面临需求收缩、供给冲击、预期转弱多重压力。商业银行也逐步进入“微利”时代，中小银行前期发展过程中积累的问题开始逐渐暴露显现。
然而中小银行本身肩负着“服务城乡居民、服务中小企业、服务地方经济”的使命和担当，通过吸收、新设合并以及引入战略投资者成为当下解决中小银行困局的主要解决思路。
2020年5月，国务院金融稳定发展委员会发布多项重大金融改革措施。金融监管部门联合地方政府摸清风险规模、组织清产核资并实施方案，以化解存量金融风险，中小银行合并重组为重要落地措施。2020年9月以来，已有20多家中小银行实现合并，可以预见，中小银行合并会成为未来趋势。
值得注意的是，银行机构的合并重组始于上世纪90年代，主要为化解城市信用社的风险，当下的合并重组更加强调“市场化、法制化”原则，坚持因地制宜，“一行一策”，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
《中国农村金融》：除合并之外，中小银行还有那些措施防范化解金融风险？
徐诺金：近年来，疫情冲击导致部分行业企业经营困难，也影响了商业银行资产质量和盈利能力。金融行业与实体领域唇齿相依，共生共荣。金融资产风险暴露存在滞后性，加之部分中小银行资产质量不佳、风险预判经验不足，若处置不善，或引发不良后果。
在加快中小银行解困、加快合并重组工作推进、探索多层次资本补充机制的同时，应重点加强中小银行自身机制能力建设，强化公司治理及决策机制，这包含股东结构、法人治理、监管制度、市场化退出机制、市场化分红及标准等完善。具体为：
一是建立多元化的股权结构，约束股东行为。不断强化国有股的优势地位的同时，多元化引进股东，尤其是各个行业具有竞争优势的优质企业，保证股权结构稳定的同时，借助股东的优势资源，充分发挥业务协同作用；中小银行要完善制度建设，有效约束股东行为，加强对金融机构及其股东的教育和行为约束。
二是完善法人治理，构建“四会一层”治理体系。首先要强化地方党委对中小银行党的领导，强化纪检监察等监督作用。推动党领导下的公司治理，强化组织保障与责任担当。其次是中小银行机构要不断完善组织架构和治理机制，构建与经营范围、业务规模、风险状况相适应的“四会一层”组织结构法人治理体系，持续提升股东股权管理和公司治理有效性。同时要压实独立董事履职职责。
三是完善监管制度，加大处罚力度。要加强股权管理，严格中小银行股东准入，落实股权穿透原则，防范潜在问题股东。对于危及商业银行稳健运行的问题股东，要加大处罚力度，提高违法成本；要打造审慎的金融创新监管机制，更好地掌握和支持金融创新业务的服务模式、业务本质和风险机理，完善相应监管规则，强化监管导向，丰富金融创新服务实体内涵。监管机构应持续推动中小银行建立现代金融企业制度，深化体制机制改革，着力提升公司治理规范性和有效性，促进中小银行高质量发展。
四是完善市场化退出机制。结合前期风险处置经验，注重压实地方责任，防范化解区域金融风险，建立和维护良好的金融生态环境。聚焦早期纠正和市场化处置平台建设，发挥存款保险风险处置平台作用。要完善金融机构破产制度，建立健全金融机构市场化、法治化的金融机构退出机制，保护储户及中小投资者的利益。
五是完善市场化分红及标准。探索中小银行根据自身经营、风险状况、资本规划以及市场环境调整利润分配政策，平衡现金分红、资本补充以及市场预期的关系。从二级市场角度看，银行股长期低估值导致中小上市银行再融资受到影响，增加了补充资本的难度，不利于商业银行提升服务实体经济能力。建议中小上市银行在符合监管政策的条件下，在平衡经营业绩和资本充足率基础上，适度提高现金分红比例，修复银行股市场估值，提升股东回报水平和持股意愿，提升服务实体经济水平。
编辑：哈力克；审校：王峥；审核：王文珠